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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
02开放获取是出路吗?
在大型出版集团面前,高校图书馆向来居于弱势地位。据美国的一项统计,1997年至2017年间,期刊价格上涨超过300%,而同期的图书馆经费却几乎没有增长。
针对期刊价格不断上涨的质疑,爱思唯尔公司董事长池永硕曾对《知识分子》表示,数据库所提供的知识服务已远远超出传统期刊的范畴,价格的上涨应被视为内容规模扩大和服务能力提升的结果。“通过ScienceDirect去搜索一篇文章,在2005年前后篇均的超链接在20~25个,但是现在篇均的链接数量已经能够达到400条。这种知识服务的范围和价值,已经远远超过阅读一篇纸质的文献那么简单[6]”。
不过,美国研究图书馆协会旗下的学术出版和学术资源联盟(SPARC)则对出版商持批评态度。其报告指出,爱思唯尔的利润率高达37%,每年还维持约5%的价格涨幅。尽管爱思唯尔将涨价归因于论文数量增长、处理成本上升,SPARC 认为这一说法忽略了平台的规模效应运营系统一旦搭建完成,平台维持成本未必随着内容同步增长,价格上涨更多是由定价权高度集中带来的结果[7]。
不满于爱思唯尔个别期刊订阅费用过高,以及通过捆绑销售获取超额利润的学者们,曾经在 2012 年发起过一场抵制行动,超过 1.7 万名研究人员签名联署,承诺将不再向爱思唯尔旗下期刊投稿,不参与其审稿和编辑工作,以此抗议其商业策略。但2016年一项调查发现,四年间,在化学和心理学领域,有38%的署名者已经放弃了当初的承诺。
个体抵制的影响终究有限,难以撼动出版格局。在制度层面,对传统付费订阅模式不满的图书馆、学术机构和部分研究人员,通常在不同程度上支持开放获取(Open Access, OA)作为一种替代路径。
开放获取意味着研究文献免费为公众在线提供且不受限制,当然,编辑处理文章的费用还是得有人来出。在实践中,研究者或其所属机构向出版商支付一笔“文章处理费”(APC),然后将论文免费公开发布。
在全球高校图书馆对传统出版模式的抗争中,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UC)与爱思唯尔(Elsevier)之间的对峙,被视为一次具有标志意义的胜利。这场始于2019年的谈判破裂,最终在2021年3月以一份为期四年的开放获取协议告终。
这场冲突的核心,并不只是每年超1100万美元的高额订阅费。加州大学更深层的目标,是推动开放获取作为新的学术传播模式。
校方指出,加州大学系统研究人员贡献了美国约10%的科研论文,其中18%发表在爱思唯尔旗下期刊,爱思唯尔论文中有8%都来自加州大学系统。另外加州大学的研究人员还承担了大量编委与审稿工作,如今却在支付高额订阅费的同时,还要为发表自己的论文再次付费,这种两头收费的状况不能接受。
与传统的订阅模式不同,加州大学期望与爱思唯尔达成的“阅读与出版”(Read and Publish)协议,将订阅费与论文发表的开放获取费用合并支付。合同总额基本维持和原有订阅费的一致,但其中一部分被重新分配,用于支付本校作者发表开放获取论文时,原本由个人或课题承担的版面费用。
最终达成的2021年新协议,被视为加州大学的全面胜利。在经济上,新合同的总价降至约1070万美元,相较于旧合同每年节省了约7%的费用 。在理念上,协议更是实现了加州大学的核心诉求,加州大学的研究人员作为通信作者发表的文章,将默认以开放获取(OA)方式出版,供全球读者免费阅读[8]。
然而,加州大学的胜利,对于中国高校图书馆的借鉴意义有限。受访的图书馆员指出,尽管大家都在抵制高昂的期刊费用,但国内高校的处境与加州大学存在本质区别,双方的侧重点和谈判基础完全不同。
加州大学之所以有底气进行长达两年的抗争,其背后是相对完善的保障系统。受访图书馆介绍,加州大学对过往购买的资源拥有永久保存和调用的机制,即使中止续订,仍能确保历史文献的可用性。而国内大部分高校图书馆一旦停止订阅,只能依靠文献传递之类的方式勉强应急,甚至默许研究人员和学生去淘宝代找这类灰色方式。
国内近年来也开始进一步重视资源永久保存问题,但效果有限。即便出版商同意高校对数据进行本地存储,但后续的镜像服务器、维护和持续的技术投入谁来保障?系统性、可持续性保障方面是国内比较欠缺的。
例如,中国高等教育文献保障系统(CALIS)是我国高等教育重要的公共服务体系之一,曾在资源共享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但这几年不尽人意。一方面,这类项目依赖项目制运作,项目一结束,后续资金难以保障,服务也就随之大打折扣,甚至中断。另一方面,受到诸多制约,它的运行不稳,官网和服务因种种原因可能会暂停服务,用户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无法获得服务。因为这种不稳定频繁发生,图书馆对它的依赖也越来越低。
开放获取本身,受到许多制约,也并不能完全满足科研的使用需求。王明明解释,科研文献讲究时效性,研究人员往往希望尽早获取最新成果,以免在选题或进度上落后。而目前不少开放获取机制存在滞后问题,有的论文要半年甚至两三年之后才公开发布。在实际使用中,这样的延迟难以满足科研工作的节奏,也使得图书馆很难完全依赖开放获取资源来替代现有数据库。
刘文还提到,国内的开放获取尝试有一些,但和欧美国家相比不多。中国市场长期以来被国际出版商定位为发展中国家市场。这一定位,结合国内高校图书馆联盟的集团采购模式,使得我们对外文期刊数据库的订阅价格比欧美国家仍然更低。
因此,一旦我们全面转向开放获取,就可能面临费用不降反升的风险。因为新模式的费用与本国学者的发文量高度挂钩,而且是采用国际通行的定价,而近年来不少高校的发文量持续增长,最终成本可能高于原有的订阅费用。
另外一个争议点,则是利益分配的不平衡。“开放获取提了好多年,以前大家对它寄予厚望,现在大家对它的感受却越来越糟糕,开放获取资源良莠不齐,不少曾经较有影响力的开放获取资源整合平台使用价值非常有限甚至不再提供服务”,王明明说。他解释,开放获取还是一个利益平衡的问题,利益共同体方方面面的利益均需要兼顾。 “如果大家都只想用,谁都不想掏钱,这就是个矛盾”。
参考文献:
[1]教育部高等学校图书情报工作指导委员会. (2023). 2023年度高校图书馆基本数据排行榜. 教育部高等学校图书情报工作指导委员会.
[2]中国科学院. (2010, September 9). 我国33家图书馆联合反对个别国际出版商大幅涨价行为. 中国科学院.
[3]高毅哲. (2014, February 28). 数据资源:高校图书馆的痛. 中国教育在线.
[4]程焕文, 程诗谣, 王昊, 谢涵, & 朱玲. (2025). 事实与数字: 中国一流大学图书馆的发展趋势与严峻挑战. 中国图书馆学报, 51(3), 4–24.
[5]黄超, & 袁子晗. (2025). 我国高校图书馆停订数据库调研分析及启示. 图书馆学刊, 47(361), 46.
[6]李晓明, & 孙睿晨. (2019, November 13). 开放获取与付费墙的拉锯之战:谁来为传播知识买单? 知识分子
[7]SPARC. (2020). Research companies: Elsevier. Community Owned Infrastructure.
[8]邱葵. (2021). 开放获取的胜利: 解读加州大学与爱思唯尔期刊协议. 图书馆论坛, 41(6), 150–1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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