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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
研究成果可推广至全球
记者:您认为地理学对当下解决区域协调可持续发展、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有什么独特价值?
傅伯杰:地理学的核心价值是“综合思维”和“系统视角”,它能把自然、社会、经济的复杂问题联系起来。比如,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不仅要考虑碳排放、产业结构,还要考虑土地利用、生态恢复等多方面的影响,这正是地理学可提供的独特价值。在此过程中,地理学能通过空间分析优化资源配置,通过构建模型预测政策效果。
记者:能否介绍一下您牵头发起的全球干旱生态系统国际大科学计划?
傅伯杰:这个计划的起点是我们对黄土高原的研究经验。在对半干旱区的黄土高原及我国干旱区的研究中,我们找到了生态恢复、水土保持的方法,建立了长期观测网络。我们发现,这些经验能推广到全球干旱区,例如非洲、中亚等干旱区也面临土地退化、水资源短缺的问题。
基于此,我牵头以国内科研人员为核心,组织多国科学家发起全球干旱生态系统国际大科学计划。计划以旱区生态系统动态变化与驱动机制、干旱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变化、旱区生态系统服务和人类福祉、生态系统管理和可持续生计作为四个优先研究领域,覆盖亚、非、澳等典型区域,为全球干旱区研究提供了方法论与路线图。研究成果实行全球开放获取,已被包括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在内的多国用于干旱区治理。过去我们向国外学习地理学研究方法,现在我们的研究能为全球提供中国方案,这是我国科技发展从“跟跑”到“引领”转变的缩影。
地理人才培养要有所侧重
记者:是什么让您坚定了在地理学领域研究的决心,并深耕景观生态学方向?
傅伯杰:高考时,我的前几个志愿是自动控制、无线电这类工科专业,但没能被录取,最终被调剂到陕西师范大学地理系。起初,我也对地理专业存在偏见。但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后,我发现地理学能兼顾文理,它“综合”的特点非常符合我的兴趣。
那时候,我们专业有丰富的野外实践活动,大学的第二学期就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测量与地图学野外实习。此后的每个假期都要开展少则两周,多则一个月的野外实习。在这一过程中,我逐渐对地理找到了“感觉”。此外,当时几乎所有同学都不约而同拼命学习,求知欲旺盛,这种氛围感染着我,因此我也打下了扎实的学科基础。
真正找到研究方向是在读研究生时。我在参考阅读苏联的地理学教材时,看到“景观是地理学综合研究的最小单元”的说法,对此很感兴趣,就去图书馆查资料,发现了1981年国际第一届景观生态学研讨会的论文集。它把地理学的空间格局和生态学的过程研究结合了起来。受其影响,我“斗胆”写了《地理学的新领域——景观生态学》这篇2000多字、5页稿纸的小文章,寄给了《生态学杂志》。这篇时隔一年才刊发的文章决定了我一辈子的研究方向,我之后的研究几乎都聚焦于景观、生态、格局、过程四个关键词,探究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
记者:您认为当前该如何培养地理人才?
傅伯杰:现在信息爆炸,加之地理学更加综合交叉、方向更细化,对整体的人才培养提出了新要求。总的来说,我认为地理素养的培养应是连贯且有侧重的,不是到上大学才开始。
在小学阶段,自然课和社科课就要多让孩子“感知”地理,比如认识身边的河流、山脉,培养他们对自然的兴趣;在初中阶段,地理学教育应以“区域地理”为主,讲中国地理、世界地理,建立宏观认知;高中阶段教育要“深化”,比如自然地理讲气候学、土壤学的核心原理,人文地理讲经济地理、城市地理,让学生接触地理分支学科。有了这些“底子”,学生在大学阶段才能相对从容、有所侧重。
大学生低年级要巩固基础、建立综合与系统思维;高年级及研究生阶段要走“地理+”路线,按专攻方向补充技能——自然地理重野外观测,人文地理重社会调查,生物地理补生物学知识,大数据方向强化计算机能力,按需搭建适配知识结构。
记者:那么,从事地理研究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傅伯杰:首先是多学科交叉的素质。地理学的综合性决定了研究者不能局限于单一学科思路,要善于借鉴其他领域方法解决本领域问题。
其次是系统性思维。地理研究面对的是复杂人地系统,各要素相互交织、相互制约。黄土高原不能只聚焦水土流失治理,还要兼顾生态修复、固碳、水源涵养等多重生态系统服务。若缺乏系统思维,很可能按下葫芦起了瓢,解决了土的问题却引发水的矛盾。我们团队曾在《自然·气候变化》上发表论文,提出了黄土高原植被恢复已接近承载力阈值。这篇论文就充分体现了综合考量多种生态系统服务平衡的系统思维素养。
记者:您对年轻的地理学研究者有哪些期待?
傅伯杰:对年轻学者,我想说两句话。一是“坚持一个方向,不断深化”——把一个领域做透,自然能有所突破。二是“坚守一个区域,逐步扩大”——深入一个区域,了解它的特征和问题,才能提出有针对性的方案。我研究黄土高原40年,从一个小流域到整个区域,再到全球干旱区,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不是看到希望才坚守,而是坚守了才有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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